作者﹕定芬

我們家住的離公園挺近的,所以最近公園裡那座剛蓋好的圖書館對外開放時,我就仔細的看了裡面開的密密麻麻的研習課程,當時想想我那孩子也大了,所以我就給她選了一個報了名,要她去上。可這孩子言語、動作都挺流利的,但就是懶;一直到小學二年級下學期了,才學會了自己走路回家,而且她還跟我說好當天有接著補習的跟下雨天的,她都不走,要我去接她。所以這個研習班,少不得當我要求她自己得走過公園去上課時,她還跟我討價還價,磨蹭了一番。

 

前兩天,學校發了兒童節的禮物了,小孩拿回家一看是個書包,我就用來裝她研習班的資料了,當時我把東西放進新書包之後,隨口跟孩子說了一聲,就忙去了。結果沒想到,過兩天在孩子得出門上課的時候,竟然我跟她,都把這事兒給忘了。

 

那天眼看上課時間就要到了,首先是每天都得給她準備好各種外出包的我發現資料夾不見了,我急慌慌的東找找、西找找,記得應該有收拾過啊,可就是找不到。而那孩子當時是慢悠悠的出著一張嘴,說可能在這、可能在那兒的,就是不見她也下來找。更糟糕的是,那時電視機裡的卡通片音量太高,她妹妹放在客廳滿地的芭比娃娃更叫我眼花撩亂、難以搜索、精神難以思考,於是心浮氣燥的我不禁大叫了一聲:「快點把電視關起來、地板收乾淨!快點!」這下妹妹不高興了,大叫要看電視,那孩子接著站在我身後評語一句:「就是嘛,關妹妹甚麼事?」。

 

我眼看是上課鐵定遲到,心下有氣,一邊罵她們亂放東西一邊還不死心的繼續蹲在書房翻找,只見那孩子跟著走了進來,突然伸手從積木盒跟色筆盒下邊拉出來一個書包問:「是不是這個?」我一看才想起來我給她換了新書包了,我心裏雖然有數,這是因為孩子收玩具時把它換了位置給壓住了,我才會找不到。但我想不起來自己有換書包這件事確實是我的錯,何況我先前還大聲的肯定的說她們不曉得把資料搞到那兒去了!所以這下子我不好意思的馬上認了錯:「對不起,是我自己忘了。」可我這一說,那可壞了,只見那孩子的小眉毛一下子揚的老高,她馬上伸出手來大聲指著我說:「你看,都是你的錯,你還敢罵我們跟把氣出在妹妹身上!」聞言蹲著的我愣了一下,我決定抬手迅速的給了她一巴掌,並且簡單的對淚眼婆娑的她說:「你不能這樣說話!」

 

她一臉委屈又憤恨的被我拉到玄關處穿衣服,不管我在為她著裝,她動也不動的一雙眼睛就直瞪著我氣呼呼的瞧,我很快的說了:「如果,你每次回來都自己收拾書包,每天出門都自己準備書包,或者,你願意在我交代你事情的時候幫忙記、仔細聽,要求你收拾的時候,你會把東西物歸原位認真的收好,還是在我剛才找東西的時候,你也出手幫我找你要用的書包,還是你自己會先在玄關這把出門該準備的衣服、鞋子都穿好,那麼,如果這樣剛才這些資料再找不到,那就是媽媽一個人的錯,你就完全沒有錯了,希望你明瞭!」然後我將這眼眶猶濕的孩子推出門去搭電梯了,告訴她快點,上課已遲到!

 

回身我心神不寧的來到廚房,拿起碗來慢慢的洗著泡泡,心底卻浮現了最後那孩子臉上不甘願的神情,我呆呆的站了一會兒,心下懊悔著自己麻辣又莽撞的個性,那一絲絲不妙的不安感就這樣漸漸的瀰漫上來,於是我放下了碗很快的跑去臥房打開那一扇面向公園的窗探看;沒想到就這樣從這高高的樓上往下望,卻讓我看見了那終身難忘的景象。

 

我看到了我那個小小的孩子,遠遠的慢吞吞的拖著書包往前晃,突然間她跑了起來,她往相反的方向追起了一隻貓來,跑了會兒她停下,她從口袋裡好像發抖似的拿出了一張衛生紙,站在風裡,輕輕的低著頭往眼睛上擦,可風飛揚了起孩子手上的紙,它隨風捲高了往遠處飄揚,於是我那小小的孩子又跑了起來,只見她柔亮的黑髮在視窗前一下不見了。她跑出了我能看到的角度,而且跟圖書館是反方向。

 

顧不得加衣服了,我關了窗取了鑰匙跟她妹妹交代了一聲就往外跑,也顧不得樓下中庭警衛詫異的眼光,我拼了命的奔向了公園找她的方向,可是我那孩子離去的地方根本已經找不到她,我的心一沉沉到了肚裡,我快步的邊走邊回望,終於遠遠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一叢高大的咸豐草那兒,而書包就丟在地上,只見她一下蹲下,一下站起來採著刺針般的草葉,還把它別在衣服上。我又急又氣、又喜又怒的走近她的身後靜静看著她,默默的看著我這漂亮的女兒自己一個人跟著草葉玩著扮家家。

 

當她警覺到後面有人在看她而終於回頭的時候,四目交投時她身體震了一下,我很想大聲的開口問她:「你每次去上課都是這個樣嗎?」可一開口我聲音就啞,話還沒問完她就撲了上來緊緊的抱著我的腰不放,她一直說:「我最討厭媽媽、我最討厭媽媽!」,眼淚不停的從她眼裡流下。我蹲下將她像小時候那樣很吃力的抱在胸前站了起來,她修長的腿幾乎都要碰到地了。我和她就這樣抱著,心裏疼痛的靜靜的立在公園初春的寒風裡,不再說話。

 

我知道我管教的太差,我不該生氣,我更不該動手打她,我應該要再想想更好的辦法;尤其是,我明瞭,我千萬不能在孩子出門前生氣的對待她,因為她今天追逐的是貓,陪她玩的是扮家家,而明天她追逐的可能是任何取代愛的東西,也許是名、也許是利、也許是情、也許是塵世…任何烏煙瘴氣的東西吧!而那時候陪她玩的,恐怕也已經不是扮家家,而是任何其實會傷害她身心的人、事、物、或者是任何會讓她逃避痛苦的方法,而這個可能的開端,卻是因為我今天在這個孩子八歲的時候用雙手推開了她,趕她離家。

 

我怎麼會這麼愚蠢,親手將我的孩子推離開她信任的懷抱呢?無論我有多生氣,我怎不寬容忍讓?而舉起了懲罰的雙手擊打了她?她最親愛的人卻最深的傷害著她。

 

當我後來懷著滿滿的歉意去圖書館接她回家,我問她剛才她在公園裡東摸摸、西摸摸,是不是想逃學呀?她搖搖頭露出調皮的笑容對我說:「不是,我只是想收集多一點草針回家射媽媽!」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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